台灣的現代化的過程,很大一部份是物質的現代化,但是關於「尊重」的現代化,很明顯步調太慢。

某些人士,雖不至於是「提倡」,但卻是「宣稱」後現代社會已漸漸地消弭「公領域」跟「私領域」的界線。問題是:台灣的什麼地方已經是後現代狀態?他們講不出來。「公領域」跟「私領域」不存在了嗎?非也,其實也僅只是某些斬釘截鐵的界線漸漸地模糊而已,這讓人難以判斷「公」、「私」,但怎可能不再分「公」、「私」以致是提倡野獸邏輯?

攝影機的出現,是用機械眼睛進行人的眼睛的功能,只是攝影機錄下來的畫面其影響力大大地大於人的眼睛,地球上的任何人皆可藉由大眾傳播媒體看到、聽到被錄下來的一瞬間。

「陳幸妤發飆」,完全呈現出台灣社會的低度現代化的狀態。筆者對「陳幸妤發飆」的看法是:挑釁的(一方)指責對方無理。

昨天(六月二十七日)中午,筆者正在用午餐,耳朵瞬時聽到「陳幸妤發飆」的新聞。我的直覺是:「又來了。」是我們的媒體無聊透頂,非得要做這則新聞不可;但為什麼不也順便批評台灣公民大量地消費此新聞、庸俗地評論此新聞、罕見有智慧地批判此新聞?突然,我腦海中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假設是一家立場偏綠的新聞頻道,他們還會報導「陳幸妤發飆」的新聞,不小心地醜化陳水扁家族成員嗎?馬上我就有了答案:我所聽到的新聞,正是民視新聞台播出。我沒有戴近視眼鏡,所以我全程幾乎都是用聽的。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使是民視新聞台也是一樣爛。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第一,陳幸妤非政府官員,非民意代表,唯一會引起好奇心的是她的身分:總統的女兒。縱使是她的先生趙建銘被判刑,請問關陳幸妤什麼事?重點就在於她並沒有接受任何的採訪邀約,但是攝影機、其他記者並未經過她的同意就不停機地攝影、錄音,這正是侵犯隱私的事實。這就如同某位平凡女士飯曉萱(隨便亂取的一個名字),突然有六到十位男性壯漢尾隨著她,飯女士難道會不覺得沒被騷擾嗎?一講到這兒,又有多少人的「想像」是符合實際情況?哈哈哈,我要說的正是假設就是各位女性讀者突然有六到十位男性壯漢尾隨著您,而且誰先說過他們一定要有攝影機?也就是他們很可能就是一群黑衣人,他們就是一群六到十位男性壯漢,您難道不心生厭煩嗎?

第二,先被一群人挑釁在先,再來才是情緒失控,但是看看每一個電視新聞頻道:我們的記者振振有詞地反過來指責陳幸妤情緒失控、EQ不高,這種自以為是站在道德高度的心態真是異常地可鄙。假設這位記者名叫范島愛,為什麼不換成是六到十位攝影記者追著范島愛趴趴走?范島愛也是被逼得情緒失控,然後又換成是愛島飯指責范島愛「這麼愛情緒失控」。這極度類似「做賊的喊捉賊」,但實際上的確就是「挑釁的(一方)指責對方無理」。

有哪些事件曾經被我認為是前現代的野蠻?二○○四年,我看到有攝影記者尾隨警方闖進所謂的「同志轟趴」,闖進「聚賭現場」;特別是前者恨不得想要能夠拍盡各式特寫,用以呈現同性戀人士的奇異裝扮(服裝、髮型、飾品、刺青……)以滿足極細微的窺奇心態。再來是一堆莫名其妙跑到人家門口按門鈴的挑釁畫面,不管是社會案件當事人的相關親屬還是馬英九的夫人(只為了查看馬小九存不存在?);難道就因為台灣沒有法律限制攝影記者不得在某某人的居家方圓幾公尺內進行拍攝、錄音,台灣的各媒體就能夠忝不知恥地直接跑到人家家門口將私領域的空間公開到讓大家一覽無遺?

我這兩天常常在一邊走路一邊想下件事:我管你到底是碩士還是博士,但能夠做出「陳幸妤發飆」這種新聞的人,真是格調低落。重點根本不在批評電視新聞頻道硬要找出資料畫面(聽說東森已經是百分之百數位化,以及其它頻道還在跟
Betacam 的帶子作奮鬥)把「陳幸妤發飆」作成是「陳幸妤發飆年表」、「陳幸妤發飆指數對照」、「陳幸妤發飆造型對照」、「陳幸妤發飆身材對照」、「陳幸妤發飆語錄」有什麼誇張,重點是很少人能在同時問說:為什麼一個小時下來,我們看不到不同立場的法律人的評論,我們看不到蘇建和案即將再度宣判的新聞(並簡介一下蘇建和案),我們看不到科索沃愈來愈接近獨立的新聞。沒錯,是記者不想訪問法律人,是記者根本不知蘇建和案的意義,是記者根本指不出科索沃在地圖上的哪一邊,以及觀眾根本都不想知道其它對他們來說無關緊要、莫名其妙的新聞。評論總統的女兒,是的,這種八卦就是吸引人;但是高下之區分就在於一個是針對現有的新聞說三道四,另一個卻是告訴你什麼新聞根本沒報出來。

台灣這種社會案件工業的異常發達,其基礎就在於台灣社會在現代化的過程中沒有把大多數公民教導成後現代的批判公民。每一回一牽扯到教育改革,試圖要在中學教育中引進「申論」式的教育,都還是會被保守派的教師以及「號稱的」家長團體扼喉。這些人士,屢屢高呼「如果是申論題,評分怎麼會公平?」但是惡果就是現狀。在我眼中看來,這些人心中根本無所謂「進步」的概念,當然也就不會想邁向下一階段。於是,新聞媒體都已經變成社會案件工業了,大家也不覺得痛,因為這個所謂的「大家」很能從社會案件工業中得到享受。到這種地步,幾乎不用奢談什麼高等教育──原來所謂的教育,教的內容真的不重要,最後要發的那張紙才真正是拚到死地重要。

附註:要如何剷除現有的「陳幸妤發飆」的新聞文化?很簡單,回歸新聞的本質:對國家、社會、知識、文化有影響力、有震撼力的事件。一個蘇建和案幾乎可以深入報導二十多分鐘,喚起國人重視人權觀念;但背後所有的事全都是一體的:愈是對蘇建和案不在乎的社會,愈有可能屢屢製造刑求、冤獄再度發生的條件。如果一九九○年代的台灣能夠有部落格,想必蘇建和案必然不會走到今天如此悲壯。也難怪台灣像是孤獨的小島,那些繼續支持死刑的看法那麼地在國際程度上破銅爛鐵──但又該要如何才能讓他們突然體會到他們其實是敝帚自珍?基本上,「陳幸妤發飆」的新聞文化不走入末日,就真的沒辦法。更何況,還沒人跳出來說那些笑死大牙的八卦評論又是怎樣構成了我們的公民素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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