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社會案件工業」(l’industrie des faits divers) 依然橫行。何謂「社會案件工業」? 即應該要當一個嚴肅角色的媒體竟然為了商業利益淪為社會案件、八卦緋聞的生產工廠。依照可以分析得出來的工業邏輯,媒體的言說只是再現這個社會的心思形態 (la mentalité)。倪敏然之死引起在下最不解的疑問是 : 為什麼要求夏禕負責 ? 倪敏然追求夏禕未果,憂鬱至深、起意自殺,但是媒體居然指責是夏禕害死倪敏然。若媒體編輯不把關,則任何一位單一的記者寫的文章也只是再現這一個社會的心思形態。根據這一個禮拜以來的報導,在下要指責的直接對象絕非是媒體,而是台灣社會。台灣社會欠缺反思能力,在倪敏然事件表露無疑。

今天在下之所以先上短文,絕對有備而來。因為沒辦法作 Excel 檔在部落格裡面,我又辛苦地重打一次自四月一日我作的筆記,請看 :

《蘋果日報》四月二號 : 沒用「黑人」稱哈蕾貝利 (Halle Berry),但是用「黑人」稱男星 Michael Ealy

《中國時報》四月六號 : 稱「黑人」歌手席爾 (Seal)

《中國時報》四月十一號 : 稱「黑人」男星傑米福克斯 (Jamie Foxx)。同一版稱「黑人」歌手亞瑟小子 (Usher)

《中國時報》四月十五號 :《星際大戰第三部曲 : 西斯大帝的復仇》男主角海登克里斯坦森,以及「黑人」男星狄吉曼哈蘇……

《蘋果日報》四月二十號 : 稱「黑人」歌手亞瑟小子 (Usher)

《蘋果日報》四月二十三號 : 標題 : 周董 (杰倫) 不爽「黑人」保鏢。

《蘋果日報》四月二十九號 : 「黑人」影后哈蕾貝利 (Halle Berry)

《蘋果日報》稱「黑人」歌手亞瑟小子 (Usher)

《蘋果日報》稱「黑人」歌手碧昂思 (Beyoncé Knowles)

《中國時報》今天五月十一號 : 名模海蒂克倫 (Heidi Klum) 也「帶球」嫁給「黑人」歌手席爾 (Seal)

在下之所以開始作統計,是因為三月份報紙幾乎都稱《全民情聖》男主角為「黑人」男星威爾史密斯 (Will Smith)。在下來不及從三月一號開始統計,否則記錄將更慘。這些都是一位一位單一的記者寫出來的報導  (不管這記者是叫 XXX 還是 YYY 或就是 NNNn ----- 有人看得懂嗎 ? 就是 NNN n 次方),而這些絕非只是媒體的錯,而是台灣整個社會看待非洲裔人士即是「黑人」兩個字。美國人有可能是歐洲裔,也可能是非洲裔、亞洲裔或阿拉伯裔。但是,歐洲裔美國人就只是美國人而已,非洲裔美國人在台灣人眼中不再是美國公民,而只剩下兩個字 : 「黑人」。

接下來是在下的一些私人經驗。我在法國學法文的時候,曾經有過一些不是很熟的外國同學。其中有一位瑞典同學常常坐在我旁邊,人很親切,我常跟她隨隨便便聊幾句。不管怎麼樣,我也不能在各位面前裝得好像我就是一個完人。什麼意思 ? 原來我這位瑞典同學是非洲裔。在下相信仍然會有很多讀者在此時冒出一大堆問號,即 :「我還以為瑞典人都是金頭髮藍眼睛。」是的,我當初也嚇一跳瑞典有「黑人」。這已經是二○○一年的事了。同一年同一個學期,我還看過亞洲裔的瑞典人,誰能想得到呢 ? 或許,大家 (包含我自己) 的思維邏輯仍然是二十世紀中期民族國家的思維,真的跟不上二十一世紀全球化移民的多元民族公民的新概念。其實概念不新,但就是進不到心中。因此,「美國人」的概念很可能用條列式都可以累積成一本厚厚的書。就像,為什麼華裔美國人在公民的概念上仍然要被我們視為華人,即我們仍用社會學式的種族、族群思維來看待公民的概念 ? 很多人一定不習慣聽到貝聿銘、馬友友是「美國人」,因為我們總是在這些名字前面加上「華裔」或「華人」兩個字。如同英國有香港、中國大陸的移民,法國有越南跟中國大陸的移民,在「英國人」跟「法國人」的概念裡,是否大家都忽略他們也很可能長得如同我們 ?

回到「黑人」的問題是更嚴重。由於美國好萊塢文化工業的嚴重影響,台灣沒有「黑人」問題,卻有歧視跟瞧不起「黑人」的心態。心態,文言文即心思形態。也就是說,為什麼不能乾乾淨淨地稱威爾史密斯為威爾史密斯,反而變成九個字叫「黑人男星威爾史密斯?

我周星星只是一位普通鄉民,但是因為專業,應該有權拿下「影評人」的身分。長期的理想則是希望當導演跟哲學家,但這是漫長的路。我現在自許的身分很簡單,即「嚴以律己的公民」。什麼意思呢 ? 即觀念要跟得上時代。也就是說,某些受過大學教育的記者、或者是大學裡的教授 (不管專業領域是什麼),若開口閉口仍是「黑人男星威爾史密斯」,則在下鄙夷他們。

倪敏然之死顯現台灣社會怪怪的心態。其實很簡單 : 同樣的事情若放在北美洲和歐洲,就不會有人怪一位簡簡單單的女人害死一位有婦之夫。所以,回到最前面那幾句話,也順便回應《中國時報》時論廣場的某一篇文章 : 整個倪敏然事件絕對不是什麼新聞學的事件,而是台灣社會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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