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格林葛拉斯（Paul Greengrass）接手《神鬼認證》系列的第二集《神鬼認證：神鬼疑雲》時，他其實是將他對「現場感」的著迷注入《神鬼疑雲》；於是，攝影機只上肩用手扶持來拍、比較像紀錄片（或電視報導）──無時無刻、但特別該提在辦公室內的場景以及刻意怪異的構圖，柏林的亞歷山大廣場（Alexanderplatz）上的電車的場景讓劇情更像真實、而非彩排過，莫斯科的汽車追逐則是將歇斯底里的運鏡跟剪接定格成、濃縮成、化約成「此時此刻」；但是，Jason Bourne 的冷血個性，實在是跟第一集（由 Doug Liman 執導）差異不大。還有什麼是保羅˙格林葛拉斯的貢獻？有的：CIA ABC，或 CIA : From A to Z，或 CIA for Dummies（給白癡閱讀的 CIA），幾乎全是透過高雅的 Pamela Landy（由 Joan Allen 飾）告訴觀眾什麼決策才是睿智的。
就像在《神鬼認證第一集》片尾已經講到的，「絆腳石」（Treadstone）計劃過時、不符成本效應。保羅˙格林葛拉斯他自己就貫徹這個精神：《神鬼認證：最後通牒》走得更遠，他不只是著迷於「現場感」，他更耽溺在「直播」，或《最後通牒》的唯一一句話：「立即性」（immédiateté）。
Jason Bourne 在莫斯科發生什麼事根本無關緊要；但是英國《衛報》記者 Simon Ross（由 Paddy Considine 飾）直接在報紙上寫出「Jason Bourne」的名字，那可不得了。保羅˙格林葛拉斯讓 Noah Vosen（由 David Strathairn 飾）在紐約坐鎮，即可透過 CIA 的電腦立即控制倫敦滑鐵盧車站（Waterloo International）內內外外的所有影像：CIA 的爪牙用迷你 DV 拍攝、並立即發送衛星訊號到紐約的辦公室，滑鐵盧車站所有的監視器影像全部被 CIA 駭走了。這個「現場感」不僅仍然是保羅˙格林葛拉斯他自己用歇斯底里的運鏡跟剪接帶給觀眾的東西，在影片中則是為紐約的辦公室帶來「直播」的感覺。再看看紐約的辦公室：彷彿是《聯航九三》的辦公室的縮小版。平面監視銀幕不必多到不知道該看哪一個，只要轉換視窗即可掌握到立即的動向。換句話說，除了《全民公敵》有非常扯的立即的鳥瞰的衛星影像不被《最後通牒》採用之外，《最後通牒》還是大膽地採用看似有寫實基礎（仍然必須要有嘍囉手拿 DV 攝影）、但又非常扯地讓每一台 DV 都在傳送立即的影像（直接發送衛星訊號，還是先傳送到 SNG、再由 SNG 發送衛星訊號？）。這正反映（順著《聯航九三》而下的）後九一一情結的美國情報單位的歇斯底里幻想：所有的危險均可以立即地解決──前提是所有的命令都能夠立即地傳達到。行動電話已不算什麼，「行動電眼」（DV satellite）才是真正的高科技。
一再地「立即」，Noah Vosen 跟 Pamela Landy 全要立即的聲音、立即的影像跟立即的行動（因為先有立即的命令）。從倫敦經由馬德里再到丹吉爾（Tanger），我們看到幾個趨勢：倫敦大都會的監視器能夠被駭走；但在馬德里，兩位騎摩托車過來的殺手，其手槍還配備有攝影鏡頭、小監視銀幕，還能夠直接發送衛星訊號（這回沒有 SNG 車了吧），雖然依舊是扯，但攝影鏡頭一掛掉，紐約的辦公室無從得知 Jason Bourne 是否人還在現場，多少還是安排了些 CIA 的罩門。到丹吉爾又更明顯，紐約的辦公室只能依靠殺手 Desh（由 Joey Ansah 飾）的信號發送器來判斷他的行蹤。既然丹吉爾這麼不高科技，保羅˙格林葛拉斯就改玩徐克的《順流逆流》。
如果說整部《最後通牒》是由非常薄的劇本膨脹起來，不能說這句話是錯，畢竟 Jason Bourne 一路在追的只有三個人而已：Simon Ross、Neal Daniels（由 Colin Stinton 飾）、終極神秘人物 Albert Hirsch（由 Albert Finney 飾）。保羅˙格林葛拉斯賦予《最後通牒》的是拍攝各種盡可能從未在美國電影出現過的東西──他就像是發了癲的麥可˙曼（Michael Mann）跟徐克的綜合體；但是 Jason Bourne 就只是一路耍特技而已，伴隨著一直折磨他的痛苦的回憶（有記憶以來的影像以及有的沒的的片段的影像）。自《駭客任務》之後，好萊塢已不再能夠偷懶地沿用傳統思維來拍攝動作片──所以史蒂芬˙席格（Steven Seagal）才會墮落成跟查克˙羅禮士（Chuck Norris）同病相憐；保羅˙格林葛拉斯則又用《神鬼疑雲》以及《最後通牒》在「反派混在好人裡面」的類型裡打造「鋼鐵般的純真」── Jason Bourne 就像是發了癲的 Dr. Richard Kimble（由 Harrison Ford 飾，在《絕命追殺令》）跟成龍的綜合體──，節奏超級快，跟監超級快（立即），臨場反應超級快（立即）──但《最後通牒》中 Jason Bourne 跟 Desh 間的打鬥實在看不太清楚──，發動汽車非常快（立即），傳真證據特別快（立即）。《最後通牒》既是極刺激的作品，也是極刺激的麻藥，筆者相當懷疑大多數觀眾能從《最後通牒》中學到什麼、想到（思考到）什麼。
當耽溺在「現場感」時，保羅˙格林葛拉斯自我解嘲地印證「定格成、濃縮成、化約成『此時此刻』」，也就變成片中後段 Jason Bourne 的調虎離山之計。不過，當《神鬼認證》系列已經玩到「立即性」以及 Jason Bourne 知曉他的前身即是 David Webb，大概已經沒得再玩了──除非下一部叫做《神鬼認證：追憶似水年華》。周星星評價：《神鬼認證：最後通牒》★★
| 導演：Paul GREENGRASS；編劇：Tony GILROY、Scott Z. BURNS、George NOLFI，改編自 Robert LUDLUM 的小說；攝影：Oliver WOOD；配樂：John POWELL；卡司：Jason Bourne（Matt Damon）、Noah Vosen（David Strathairn）、Simon Ross（Paddy Considine）、Nicky Parsons（Julia Stiles）、Desh（Joey Ansah）and Pamela Landy（Joan Allen）；片長：1h55 |
回到周星星的電影評論文集 http://blog.yam.com/jostar2/article/25335555
一些片名的中英對照：《神鬼認證第一集》(The Bourne Identity)、《神鬼認證：神鬼疑雲》(The Bourne Supremacy)、《神鬼認證：最後通牒》(The Bourne Ultimatum)、《聯航九三》(United 93)、《全民公敵》(Enemy of the State)、《順流逆流》(Time and Tide)、《絕命追殺令》(The Fugitive)
▲ 有一個網頁滿有趣的，介紹《神鬼認證：神鬼疑雲》中所有有關柏林的場景，一個場景一個場景分析。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