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很認真地比較三本最權威的西洋哲學史:
Frederick Copleston (en)Wilhelm Windelband (de)Émile Bréhier (fr) 這三個人所寫的哲學史。前兩本我都是看中譯本,最後一本我直接看原文。我發覺,寫哲學史一點都不簡單,因為每一家的寫法都很獨特,完全不像我們的台灣制式教科書那樣子寫。受益頗多──尤其是互相比較過後。今天我只看米利都學派 (l'école de Milet) 的章節。

日記 le jeudi 10 juin 2010

我講過:「事實上,反對廢除死刑的女人都很沒氣質,反對廢除死刑的男人都很沒資質。」現在又新增一個判準:反對讓座的女人都很沒氣質。

沒錯,周星星我在此要談的就是博愛座的問題。

博愛座似乎是台灣的特產;周星星我坐過法國巴黎的公車,當年──六、十年前──沒見過有博愛座的設計。公車沒有,遑論輕軌電車或地鐵。博愛座(的這種設計)自周星星我已經能夠自立搭乘公車時──算起來已是二十六年前,就已經存在,甚至有可能是已經存在甚久。問題是:設計博愛座的哲學,以及使用博愛座的哲學,到底為何?「博愛」(la fraternité) 又該是怎麼樣?

我們台灣不僅在公車上設有博愛座,連在捷運(地鐵)上都有,還有以通勤功能為主的區間車(火車)車廂內都設有博愛座。

以下對話大約發生在二○○九年十月底、十一月初之際,周星星我當時坐台北捷運(南港-土城線),聽到兩位剛放學的中學女生在聊博愛座的問題:

博愛座就是給老弱婦孺坐的座位,所以我們不能坐博愛座……

周星星我當時就是故意要去坐博愛座,而且很想抓住她們問:「如果我們坐的不是博愛座,是不是就不必讓座?」

「博愛」這個道德情操,《孟子》〈梁惠王上〉第七節說得很清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但卻不見得說得理所當然。假如你是男人,你對你自己的母親一定敢表現出不耐煩、很不耐煩、非常不耐煩的態度;但面對你女朋友的母親(或未來的岳母),周星星我敢保證你對那位女士一定是千萬分地畢恭畢敬、把她當成是慈禧太后在伺候──雖然你根本沒見過慈禧太后她本人、她的樣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在當代應改寫成「老人之老,應及吾老」才對。

設計博愛座的哲學,應是博愛、讓座。博愛推其所座,把博愛的精神、情操,推動這樣的精神到你所坐的位子──任何的座位,讓位給任何有需要的人。

今天,如果這種博愛座的哲學異化成是「只要讓博愛座就好,其它的座位不必讓」的心思形態,周星星我跟各位說:完了,要(設計)博愛座幹什麼呢?如果「只要讓博愛座就好,其它的座位不必讓」才真的是主流的心態、普遍的現象,請問台灣憑什麼敢自稱是人情味濃厚的社會?

公車

周星星我倒敘這件悲慘問題。昨天(六月九號)我上公車後,選在右側中間的門後面的靠窗的位子坐下。在我前方,我注意到兩位年輕女生、長得還可以看的女生,她們都穿短褲、穿夾腳涼鞋,很難不注意到她們的小腿──但很可惜並沒有纖細到值得一看再看(笑)。她們兩人不是朋友,是彼此互不認識的陌生人,兩人一左、一右各選一個單人座位坐下。在「博愛座的悲慘問題」還沒爆發前,我腦袋裡面還在想這兩位女孩子很會穿衣服,比起其他庸俗不堪的女孩子要更有腦袋一些(知道怎麼樣搭配衣服)。

公車發動後沒多久,反正才兩、三個站過後,一位頭髮斑白、走路不順、很明顯是上了很高的年紀的女士──我喜歡尊稱人家為『女士』而非『婦人』──上了公車,但前半段的一座區沒有任何人起身讓位。我剛說我坐在靠窗的位子,我的左邊(靠走道的位子)也已經坐了一位女士,我忍不住地趕快起身向前面那位女士說「來,您請坐。」因為我起身,我左邊的女士也起身,最後是那位年紀更大的女士坐在我左邊的女士原來在坐的位子上。我納悶不已:前半段,任何女人、男人沒有人讓座;已經坐在博愛座上的正是其中一位我剛剛說的年輕女生,完全沒有想要讓座的動作。為什麼博愛座只設在前半段?因為正是那邊才方便老人上、下車,不要讓老人在搖晃的公車中往後面走,以免跌倒或撞傷。我腦袋馬上冒出一句話:「反對讓座的女人都很沒氣質。」

後來的發展很妙,但過程大概是:其中一位我剛剛說的年輕女生、坐在右邊的年輕女生下車了,這位年紀很大的女士就走過去坐那個一人座。然後,陸續再有兩位白頭髮的男士上車,但都是左側的兩位男生在不同的時間讓座──他們再走到後方去坐。於是,在短短的十五分鐘內,加上我共有三位男人讓座,沒有任何一位本來就在坐博愛座。

這只是某一班公車的問題而已,周星星我無意藉此案例擴大解釋說只有男人才懂讓座、女人都不太懂讓座。沒有真正的記錄跟錄影跟統計,最好不要妄下這種含有性別歧視的結論。

火車

周星星我再倒敘一些:時間是五月底,兩個多禮拜前。周星星我坐在某一班區間車的最後一節車廂內,時間是晚上九點多。本來只是充斥輕微談話聲的車廂,突然爆出兩個女人比較大聲的爭吵聲。很多人都會因為好奇而轉頭看一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也是往我的左後方看,發覺竟然是因為博愛座的問題讓兩個女人吵了起來。

問題大致是:一位已經坐在博愛座上的中年女士,被另外一位站著的看起來才三十多歲的女人罵。這兩位女士都戴眼鏡,巧合。為什麼那位三十多歲的女人要罵那位已經坐在博愛座上的中年女士呢?她自己說的話真妙,直接錄音下來就是呈堂證據。原來有一位白頭髮的中年男人一直站著,就被那位三十多歲的女人主動地挑起那位已經坐在博愛座上的中年女士當話靶。那位白頭髮的中年男人本來就站在我左後方,我還看到他站著拿起一本英文的口袋書在閱讀。英文的口袋書通常都是小說,很少是什麼哲學著作;我瞄一下也猜得到那是一本小說。其實,在這兩位女人互相開罵之前,我腦袋的確有在猜測:這位男士大概是公務員、上班族或喜歡練習英文閱讀能力的人吧;雖然他滿頭白頭髮,但他看起來挺健壯的。不過,這位三十多歲的女人主動地挑起那位已經坐在博愛座上的中年女士當話靶,難道就是「對」的嗎?

這讓我想到「有沒有家教」的問題。李慶華罵邱議瑩沒有家教,課堂上老師罵學生沒有家教,都是已經發生過的、還在發生的以及永遠都還會再發生的事情──而且是令人遺憾的事情。周星星我當過中學教師,有的時候的確很想罵學生沒家教──例如用甩門的方式來關門,我在這邊說這就是一個很沒家教的行為。『砰!』(ㄆㄧㄤ)這就是甩門會造成的噪音──。但是,學生也有他們的尊嚴,用「沒家教」罵人,擺明就是要羞辱別人(或翻臉:李慶華擺明要跟邱議瑩翻臉);被人家罵「沒家教」,若沒有像我周星星已經具備毒舌能再反嗆回去,任何人都會覺得傷自尊。這位三十多歲的女人就這樣愈講愈大聲地說現在社會愈來愈沒公德心、「我就注意妳,發現妳一看到他就閉上眼睛假裝睡覺」。那位已經坐在博愛座上的中年女士笨笨的,還說有些人看起來沒問題、但實際上要坐著休息才不會疼痛;搞到最後,一個自稱已經超過四十五歲,另外一個要求看她的證件,然後證件還真的被掏出來,再被羞辱說「妳根本就沒超過四十五歲」、「妳哪裡有殘障手冊?」;搞到最後,坐著的人惱羞成怒,教站著的人不要再講了……十足的大鬧劇,我真看不下去、快要加進戰場把那兩個人都罵一頓!但為什麼我沒化為行動呢?原來,車廂內本來就有一位台鐵的員工,負責管開、關門的男人。他就站在那邊假裝這不是他的事情,讓那位站著的女人還一直在那兒低聲碎碎唸。

又十分鐘過去,最後是男性列車長終於走到這最後一節車廂瞭解狀況。那位站著的女人依舊得理不饒人,說她兩、三年前懷孕八個月的時候,車廂裡面沒有一個人讓座,才讓她很在意讓座的問題。啦啦啦、啦啦啦……

博愛座的問題在此顯現出兩大異化:一是有人就是覺得博愛座是為他們而設計,另一是有人自以為更高尚,轉變成用「得理不饒人」的心態去羞辱其他人。這兩方都是有問題的心思形態。

人多擁擠的時候,不管是已經坐在博愛座的乘客或本來就不是坐在博愛座的乘客,都可能沒發現到已有孕婦、老人或行動不方便的乘客剛上車。問題不是大聲嚷嚷要已經坐在博愛座的乘客滾開或罵他們沒有公德心,而是,如果你是站著的人,發現到有問題的話,可以用開放式的問題大聲地問:請問,誰可以讓一下座位給這位老太太或老先生?

捷運

說實在話,捷運博愛座的問題遠比公車、火車要更值得重視,因為捷運的班次最多、影響層面最大;但當然,捷運都是大都會裡面的捷運,怎可能一天到晚都有穿著樸素、穿得像是農婦農夫的乘客「上」跟「下」那困難重重的三層階梯?所以,請各位住在大台北地區的讀者運用一丁點想像力,想像一下周星星我在鄉下地區坐公車的情境吧。

說到捷運,周星星我要再倒敘到三年前。有一段時間,我每天早上八點多都得搭台北捷運往淡水坐過去,所以只能坐往淡水的車,不能坐往北投的車(或還是要換到往淡水的車)。這麼大跟這麼長的列車,車廂內常擠得滿滿的。一旦碰見有孕婦、老人或行動不方便的乘客剛上車,捷運就是一個最能夠考驗「博愛座的哲學」是否有效的空間。有時問題真的很嚴重:我親眼見過一位年紀絕對超過七十、頭髮花白的老先生,一路從台北車站站到北投站下車,沒有任何一位乘客讓座。當時的我氣憤異常,為此寫下一篇日記。我環顧四方,多的是看似才三十多或四十多的女人,也有一位才國中生年紀的男生,沒有任何一位本來就不是坐在博愛座的乘客起身請老先生坐下;甚至還有有一位本來坐著的乘客下車後,另外一位看似才快四十歲的女士搶著去坐那個空位。當時的我五雷轟頂,真的很想在捷運車廂內爆出很大的怨言說:都沒有人要讓座了嗎??

所以,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經觀察到一般捷運乘客的心思形態:

ㄅ、儘量不去坐博愛座,免得還要讓座。
ㄆ、儘量去坐不是博愛座的座位,然後閉上眼睛睡覺,不用去察覺周遭環境。
ㄇ、坐到不是博愛座的座位,就不必讓座。
ㄈ、最怪的是年紀介於三十五歲到五十歲的「女士們」,一旦坐到博愛座,就覺得她們自己本來就是博愛座的「應坐者」,看到年紀更大──幾乎都超過六十歲──的老人(女人、男人都有),周星星我個人從未見過有這些年紀介於三十五歲到五十歲的「女士們」讓過座。從未見過。年輕女生會讓座,但剩下的不會。

於是,周星星我落入性別歧視的陷阱了嗎?非也。我們眼睛所見的影像,很難化為錄影證據,這真倒楣;但現代科技能夠讓行動電話錄影,所以,只要任何一位捷運乘客想要作個實驗的話,拿個手機環繞三百六十度攝影,絕對可證明周星星我的觀察為「真」而不「偽」。

所以,問題出在哪裡?周星星我提出的解釋是:一,有些女人其實還未滿五十歲,但看起來已經像超過五十歲,所以應坐;二,有些女人其實還未滿四十歲,但不喝牛奶、不曬太陽讓她們骨質已經疏鬆,所以應坐。

至於那些坐到不是博愛座的座位、自認為就不必讓座的女乘客、男乘客、年輕乘客,周星星我下結論說:他們就是台灣教育失敗的見證品。



日記 le samedi 12 juin 2010

下午由周星星我開始翻譯賈克˙德希達 (Jacques Derrida) 的文章〈柏拉圖的藥房〉(La Pharmacie de Platon) 的序言這一篇文章又長又難,難怪沒有人想要把它翻譯成中文。但是,我卻在坐馬桶拉大便的時候,想到  « non-lieu »  的問題。

難怪我自己的哲學就是「馬桶裡的哲學」。每天我把糖放進咖啡攪拌時,屢屢想到柏格森 (H. Bergson);以後我要讓世人在沖馬桶的時候,屢屢想到周星星這一位影評人(或業餘的哲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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