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倫提諾:很有趣的問題。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有人問我這個問題,但常常總是人家問我哪些導演是我私人最喜歡的。立即回覆的話,有三個名字已在我腦袋中蹦蹦跳跳,就像三個小雕像──而且我很樂意再加上第四位。艾爾摩李歐納 (Elmore Leonard)J.D.沙林傑 (J.D. Salinger),巴布狄倫 (Bob Dylan)。還有這位黑人喜劇演員李查普萊爾 (Richard Pryor),全因為他獨白時所掌握到的節奏跟音樂感。

《電影筆記》
狄倫?

塔倫提諾
:他真的是位很神奇的很會講故事的人。大部分的人視狄倫是一位詩人,但是他也把故事講得很好,有些他的歌實在在敘事技巧上相當驚人。他根本是一位「文字工」(wordsmith),一位關於文字的煉金術士,一位相當熟悉英美式英文的人。在他的歌裡面,他會玩弄這個語言的好幾種狀態,混合好幾種筆調、好幾種時代,會用當代的俚語以及一些罕見字,那些屬於伊莉莎白時代的詩歌、已經被我們忘記的字。今天我們已經不再用一九三○年代那樣的方式去發誓,我們不再像以前那樣去邀請別人跳一支舞或參加一個聚會。在我的對話裡面,我嘗試著要再用到這些很特別的語法。我自己認為我也已經算是一個「文字工」(wordsmith)。(以上在《電影筆記》第 13 頁;接下來開始跳到第 14 頁)

《電影筆記》
在一篇訪談中,您提到在《黑色終結令》(Jackie Brown) 上映的那一天,您自己曾經混進一家戲院研究觀眾對您的某些處理作出的反應,您也說到這是您超級巨大的喜悅。您還提到在出電影院的時候,兩位黑人女士彼此吆喝著說「超棒的片,對不對?」

塔倫提諾
:我腦袋所能夠想到的第一個比較,活像是聖誕節當天的早上。如果有我的某一部片要上映了,對我來說完完全全就像是我孩提時代的聖誕節的早上。如果我想拍一些片,目的純粹就是希望這些片能拍得好、能在歷史上留名。但是,一部影片要上映的當天,沒有什麼事比觀眾的反應來得更重要。像這樣的一天,就像是一個很典型的性高潮用來形容這一天。這並非是觀眾們他們達到的高潮,而是經由觀眾們他們的反應會帶給我這種高潮


《電影筆記》
《衝鋒免死令》有兩種版本,一種是在美國兩部聯映的《瘋人鋸院》(Grindhouse),另外一種就是在坎城放映的版本,也即將在(法國本地)六月初上映。這兩個版本之間有些什麼不同?

塔倫提諾
:坎城的版本多了二十五分鐘。有很多很小的差異,我實在沒辦法向你們一一地解釋,因為我自己也常搞混。新版本比較重要的地方,在於我加進一些鏡頭、我們因此看到特技演員麥克(Stuntman Mike,由寇特羅素 (Kurt Russell) 飾)正在看他塞進遮陽板裡面的那些女孩子的照片。這是一個很關鍵的改變,因為這樣我們才曉得他並不是隨意地追逐這些女孩子:他其實已經策劃很久他的犯罪行為。

《電影筆記》
故意讓影像變得更差,跳動、或者是某些看似放映的意外,在最前面真的非常明顯。然後呢,這些故意做的處理又漸漸地消失了,為什麼? 

塔倫提諾
:我故意想要做出「剝削電影」(films d’exploitation) 的拷貝的質感。在那個年代,我們沒有像今天這樣一下就沖出一千個拷貝,而是只做出六個拷貝而已。這六個拷貝,就這樣在整個國家走透透,而且還不是從一個州換到另一個州,而是從一個城市換到另一個城市,像是艾帕索 (El Paso)、奧斯汀 (Austin) 等等。就是這樣一個拷貝很快就快變成碎片 (into spaghetti)。所以,我故意想製造這種「科學怪人式拷貝」(« copie-Frankenstein ») 的感覺,也就是從同一部片的不同的拷貝再拼湊起來合成一部新的拷貝。把《衝鋒免死令》的前四盤底片拿起來看,就會發現它好像來自一個「義大利麵式拷貝」(« copie-spaghetti »):髒兮兮呀,又一大堆洞。然後,又有一盤底片是黑白的,就像在那個年代因為不小心、發生意外就會常見到會有這種事。結尾的部分,是用特藝彩色 (Technicolor),那種黃色好像在放屁,好像是 Lee(由瑪莉伊莉莎白溫斯岱 (Mary Elizabeth Winstead) 飾)的連身裙的黃色、汽車的黃色,還有紅色就像是一種叫做 Big Red 的飲料的紅。(譯註:『剝削電影』(films d’exploitation),英文是 Exploitation film,目前還沒有公定的、適當的譯名。英文的維基百科針對『剝削電影』有很詳細的解釋:
 http://en.wikipedia.org/wiki/Exploitation_film 

《電影筆記》
為什麼您自己要飾演酒吧櫃臺華倫 (Warren)

塔倫提諾
:全力當一個演員,對我來說已不再可能了。但我實在找不到人來演這個角色,而且所有人都認為這個角色很適合我,好像手套一樣能剛好套在我手上。但還有其它理由。像《瘋人鋸院》這樣的排片方式,其中一個傳統就是從一部片換到另外一部片時,我們常能看到同一批演員。潘葛黎爾 (Pam Grier) 就在《黑媽媽,白媽媽》(Black Mama, White MamaEddie Romero 執導,1972) 中演出,然後也在《鳥鳥籠》(The Bird Bird CageJack Hill 執導,1972) 中演出。席德海格 (Sid Haig) 也是一樣的事,我有點就像是《瘋人鋸院》的席德海格,因為我也在勞伯羅德里蓋茲 (Robert Rodriguez) 的片《恐怖星球》(Planet Terror) 中演出。這種玩法挺讓我覺得 fun

《電影筆記》
很多人認為《衝鋒免死令》並非是塔倫提諾最新的作品,僅只是一位瘋電影的人(塔倫提諾)下課休息玩出來的東西而已。您怎麼看這些人說的話?

塔倫提諾
:聽著,用左手我什麼事都做不成。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去扭轉別人的看法,好像要把某種意見弄成正確或是親切;我僅只是想要把我所做的事盡可能地做到更好。《衝鋒免死令》這計劃不是我拿來打發時間用的。我費盡心思掏出我所能給的,我跟著我的工作團隊、我就像瘋子一般跟他們一起工作,目的就是要拍出一部能留在歷史上的偉大的好片。在兩部比較嚴肅的拍片計劃中間,千千萬萬事但就絕對不是跟著我最好的朋友用「咻咻快來做」的方式搞個大拼貼。而且我自己還更感覺到經由這部片我已經過一個轉折點 (I turned a corner)。我不知道轉折了什麼,但我就是知道那就是一個轉折點。這就是說,靠《衝鋒免死令》這部片我其實是灑了一些種子,這些種子會在未來發芽生長。

《電影筆記》
這是第一次您自己擔任您自己的影片的攝影指導?

塔倫提諾
:很早以前我就想這麼做了。勞伯(羅德里蓋茲)很早以前就已經下海嘗試,我也在拍《恐怖星球》的時候擔任第二組攝影掌鏡。我完全不排斥其他的攝影指導,但我愈來愈搞不懂他們的實用性在哪裡。並非是他們拍出一部片的所有影像,縱使是他們在承擔影像的責任。他們跟著導演一起討論問題,然後他們再告訴他們的助理應該要怎麼做。我只剛剛好有點誇張而已。就算一位攝影指導擁有一種藝術感 (un tempérament artistique),他們永遠都不會是一位藝術家 (They’re artistic, they’re not artists.)。藝術家,是我。而當我要拍片時,我並不想為每一個鏡頭都找出一種很獨特的影像,而是要為影片的整體找到一個樣子 (un look)。就是因為如此,我才跟沖片公司花很多時間一起工作,我告訴他們我想要什麼樣的效果。我不會告訴你們我們獲得了什麼或怎麼樣做出來的,但請瞭解整個過程真的沒什麼艱難,僅僅就是要有懶葩做到嚴格要求而已。(以上在《電影筆記》第 14 頁;接下來開始跳到第 15 頁)

但相反地,我卻從種田陽平
(Yohei Taneda) 他那裡學到不少事情,當時他負責《追殺比爾》的藝術指導 (production design)。是他設計出千葉真一 (Sonny Chiba) 的壽司桌。在 « Showdown at the House of Blue Leaves » 這個大場面,他就建築出整座旅社!為了每一個鏡頭,他會指引你注意看景深內的很多細節,這些細節會提升整體的感覺。就是這樣所以我才會拍《衝鋒免死令》中的酒吧的場景。我完全沒有更動酒吧的任何陳設,它維持它原來的樣子,我只不過拿掉兩、三樣東西而已。在拍這部片的不久之前,我也執導了CSI:犯罪現場》(影集)其中一集。你們也知道,這影集的其中一個特色,就是在到處我們都放了些霓虹燈,尤其是在作研究、作分析的實驗室裡面。我也在奧斯汀的酒吧裡面有點在到處放了一堆霓虹燈,其它呢,你們看到的的確就是那家酒吧的女服務生,這是我很堅持的地方。如果不是這樣的話,背景的部分、在空間中的人物的移動,點飲料的方式、在桌子跟桌子間像蛇一樣蜿蜒移動,這些就不會再是同樣的事,然後觀眾也就不會相信這整個場景。

《電影筆記》
您談到的是事實的問題。在第二個段落,是兩位女演員在做特技動作。

塔倫提諾
:啊,我很高興你們跟我講這些。其實不是,但我覺得很高興。我告訴你們為什麼。佐伊貝爾 (Zoe Bell) 她正是一位特技演員,她在《追殺比爾》中當烏瑪舒曼 (Uma Thurman) 的替身。在《衝鋒免死令》中,的確就是她自己做出那些特技動作,包括在 Dodge Challenger 1970(譯註:一款汽車)引擎蓋上的特技。但是另外一位,崔皙湯姆斯 (Tracie Thoms),她就只單純是一位演員。我的想法是這樣的:如果能很早就用一個鏡頭顯示這兩個女孩子,一個在引擎蓋上面、另一個在車內,我們能很清楚地看到的確就是這兩位女演員,我想在這一整段的汽車追逐中觀眾就能夠相信這兩位都沒有使用到替身。我非常高興我這一招真的有效。

《電影筆記》
第二組的女孩子是白天版的,也就是第一組的紀錄片版。

塔倫提諾
:這真滿好笑的……第一段落的女孩子們她們怎麼樣說話、她們怎麼樣行為,尤其是在酒吧裡面,她們相對於她們的男朋友的非常明顯的支配地位──等於是將他們女性化──,所有這些都要表明她們是真正的恰查某,真正的狠角色:They’re bad asses ! bad asses ! bad asses ! 但其實不是,完全不是這樣!全部都只是花言巧語而已!真正的恰查某,是其他人,是第二段落的女孩子們,而且她們表現得更加親切、無侵略性。這種反相 (l’inversion)(相反、對立)是很有趣的,但很奇怪,之前我根本沒想到這點,直到現在(你們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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