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在看鈕承澤的第一部劇情長片(首部作)之前,我自己都太容易被之前的宣傳搞得誤以為這是一部亂搞片。何謂亂搞片?諸如把 Jackass 或由 Michaël Youn 主演的亂搞片段湊起來放在院線映演,這一類的片純粹就是亂搞。但是,並不是。鈕承澤可能意識到台灣不存有「追隨情境而繼續發展」的電影類型,於是,他以半自傳的方式,將《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拍成一部偽紀錄片。

偽紀錄片?哈哈,首先就讓我想起
This Is Spinal Tap,一部假裝是跟拍一個重金屬樂團的偽紀錄片。這部片比較可惜的地方,就在於它拍攝的時間有點太早(一九八三到一九八四),所以它所用到的重金屬樂風,很明顯生了鏽──如果能在一九九○年拍攝,並動用 Sepultura 式的重金屬唱腔跟更加 thrash 的音色,那麼,這部偽紀錄片說不定還會更加好看。

首先必須要說,《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並非是從頭到尾都在亂搞。它,是有一個還算是有點懸疑、以及前後結構相當清楚的劇本。鈕承澤就是飾演鈕承澤,其他人,很少是飾演被叫作其他名字的角色。但是,劇情很明顯是有點亂掰──對不起,是說很明顯是被編寫過、虛構過。一位叫作豆導的導演,因為拿了電影輔導金,卻不知道該怎麼樣籌措其它更大量的資金來完成他的拍片計劃……影片到底開拍了沒?在《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的劇情中,是曾經開過鏡(例如出機到立法院);但,講真的,劇情中的影片其實是從未開拍過,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這個偽紀錄片《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已經快接近尾聲了。

講到這,又讓我想起一部「真紀錄片」:
Lost In La Mancha,它本來是在拍泰瑞․吉連 (Terry Gilliam) 的劇情長片《殺掉唐吉訶德的男人》(The Man Who Killed Don Quixote) 的拍片花絮要充當 « making of »,沒想到《殺掉唐吉訶德的男人》受到魔咒,被西班牙片廠惡搞、被西班牙的天氣破壞,於是,資方撤資不拍了,僅手握整個拍片計劃的版權而已。一部在 Lost In La Mancha 裡面的影片──《殺掉唐吉訶德的男人》──一直都沒有完成,但是這部 Lost In La Mancha 完成了,並獲得影評界的一致讚賞。《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有點類似:原本的《情非得已之武昌街起義》一直都沒有完成,但是這部《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卻完成了,而且活力十足──而且它也不是一部「真紀錄片」。

為什麼《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能迅速擒獲周星星我的心?我覺得,是整個創作精神的真誠以及創作風格的刺激。我們幾乎已經見識到高度發達的新科技怎麼樣讓全世界彼此未曾謀面的新、壯導演紛紛作出以下的決定:大衛
․林區 (David Lynch) 要繼續用小台的 DV 拍他的劇情長片,法蘭西斯․福特․柯波拉 (Francis Ford Coppola) HD 拍過《時光逆旅》(Youth Without Youth) 之後宣稱他以後將只會再用 HD 拍片(見《電影筆記》專訪);而鈕承澤也一出手就是使用兩台 HD 攝影機彼此跟拍不同角度的不同角色。結果:驚人的場面調度成績呀!看《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完全沒有顯現出其它國片的導演的低能技能:攝影機擺在腳架上就教演員們開始唸台詞……但是,構圖呢?攝影機架在這兒,有考量到將來的剪接要搭配哪一種模式的鏡頭嗎?也就是說導演他/她到底有沒有作過導演的功課,例如有沒有針對這一場戲畫過分鏡圖?所以,親自看到《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的電影語言是相當流暢的,不得不佩服鈕承澤當初所要掌控到的「碰撞能量」。

論劇本,本人先不在這兒揭露太多劇情細節;基本上當我看到整部片竟是以這樣大膽的方式作收尾,感受到的盡是無止盡的兩難;也因此,再對照行進到中間的劇情安排,整部《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老早就已經不是亂搞……如果到了這個階段都還拋不開『亂搞』這字眼壓諸評論,則反過來是評論的眼睛很瞎、災難式的操作
(une opération catastrophique) ──再重述:整部《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其實一直圍繞在「意志」的多重不可能性。因此,該被論證的,是從這創作命題再加以剖析。如果沒有其他論者至少能抓得出看似流水帳的《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中的反覆出現的關於意志的安排──更別提老早已經是這部片的麥加芬:《情非得已之武昌街起義》──,那麼,很瞎的東西就即將要充塞整個網路言論圈。

我唯一擔心的一個問題是:在什麼情況下,本人的一項歷史概念「所有一切全是在地的,其實也是全球的」
(Tout est local et global.) 會在這兒既幫助鈕承澤也同時在挫折鈕承澤。比如,《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所處理到的人物,幾近是近兩、三年來唯有台灣人才能夠懂的材料/物質,首先直指一位「年度爆笑配角」:某位國會議員,他的名字是什麼,對鹿特丹、坎城、紐約的觀眾來說根本不重要,因為真正在運作的是國會議員這個身分。同樣地,鈕承澤以及他的演員掛到底叫些什麼名字,其實也真的不重要,重要的仍然是在角色間的關係。但是,用這種方式拍片,玩一次就好,沒有人會期待鈕承澤把豆導的故事拍成安端․杜瓦內 (Antoine Doinel) 式的四部曲。相反地,一位喝過台灣新電影奶水的影評人周星星我的私人期待其實是:弄出一個《小畢的故事》「二十五年後版」反而讓人翹首以待。

人家稱《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是丹麥式的「教條九五」影片,看似如此、但有很多條件已違逆嚴苛的「教條九五」教條。我簡短地說:鈕承澤絕對會帶出台灣電影的新氣象,因為像我等(周星星或肥內、彌勒熊……)雖然是身處在沒有《電影筆記》的國度、新導演一個一個冒出來當砲灰的氣氛中,但至少我等知道該力捧什麼有實力逆轉勝的影片。我不知道我會不會過度樂觀,但,時局告訴我們我們身處在克勞德
夏布洛 (Claude Chabrol) 即將冒出來的前夕;未來,或許會記住鈕承澤就是那個轉捩點。

(請不要把以上文章當作是本人的正式影評;本人的正式影評會用另外一種結構來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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