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新浪潮的概念
弗侯東的社論〈一個新的概念〉(Une idée neuve)不長,所以論證不夠充分。「新浪潮曾經是電影裡的一個新概念,它現在還是。」[1] 根據弗侯東的見解,縱使當初厭惡新浪潮的人不斷地宣稱「新浪潮已死」,但是「新浪潮」根本是不斷地在存在,只是它也不斷地在改變形式。所以,弗侯東說「新浪潮」絕非撲克牌中的王牌:楚浮、高達、侯麥、夏布洛、希維特,它「既非是世代的,也不是只限定在一個小團體上,縱使這兩個現象都有其重要性……但『新浪潮』既非是一種風格,也非是一個學派。」[2]
弗侯東走得更遠:「新浪潮」也不是技術上帶來的改變,也非法律上的、社會學的改變;「新浪潮」並沒有跟著夏布洛或雷奈的第一部商業慘敗的影片而死去,也沒因為改編了文學著作、啟用了大明星、或一大批新生代導演紛紛投向主流風格而死去,六八年五月事件也沒讓它死,高達和楚浮產生齟齬也還是沒讓它死,楚浮跟德米相繼過世都還是沒讓「新浪潮」死去。
所以,對弗侯東來說,「新浪潮」更接近是一種隨時向主流價值觀挑戰的美學態度或美學跟態度分開來。例如,帕思卡兒․費宏 (Pascale Ferran) 提出的「中等規模的電影」概念,或曾經在弗侯東麾下為《電影筆記》撰稿的蜜雅․韓森-羅夫 (Mia Hansen-Løve) 的電影,因為她們(跟他們)都得在日益艱難的環境尋找資金拍攝獨特的影片。
[1] 《電影筆記》第 5 頁。
[2] 筆者在此作了剪接,把最重要的句子剪在一起。頁數同上,原文是: « Nouvelle Vague » n'est ni générationnel, ni lié à un seul petit groupe, quelle qu'ait été l'importance de ces deux phénomènes... La Nouvelle Vague n'est pas un style, ni une école.
這樣的見解,多弊少利:「新浪潮」將不再成為某一種專有名詞,而成為純粹現象面的遞嬗──例如每隔十年,都一定會有年輕導演冒出頭來;但這等於說自一九五九年以來已經經歷過很多次新浪潮並仍將會再有新浪潮,這好像是說唯有法國電影都一直會有新浪潮發生、驚異到影評界;有利點只是把「新浪潮」當成是抗爭式用詞 (un usage militant),甚至已經不再是評論式的精神 (esprit de critique)。
(二)某些要角的看法
伊莎貝․雨裴 (Isabelle Huppert):《電影筆記》問今年坎城影展的評審團主席她心目中的「新浪潮」是什麼?她說:它一直都是「一種新的拍攝方式」(une nouvelle manière de filmer),它將會指導接下來好幾十年的電影美學。當然還有圍繞著「新浪潮」的導演們:高達、夏布洛、華達、楚浮、侯麥。哪些「新浪潮」的片讓她印象深刻?她說她比較晚才看到某些片,沒特別鍾愛哪一部,但記得《輕蔑》、《狂人皮埃洛》、《四百擊》。被問到「新浪潮」的哪一個角色是她最想要飾演的?雨裴說毫不猶豫就是侯麥的《女蒐藏家》(La Collectionneuse)。
蜜雅․韓森-羅夫:《電影筆記》問執導第二部劇情長片《我孩子們的爸爸》(Le Père de mes enfants) 的年輕導演「新浪潮」的意義:「顯然易見的道理」(une évidence),某種語言 (un langage)、某種精神 (un esprit) 跟某種和世界發生的關係 (un rapport au monde) 等等這些明顯易見的道理。韓森-羅夫比較偏愛楚浮跟侯麥的電影,高達、雷奈、希維特的電影跟她比較有距離。她說:「高達讓我的人安靜下來,但楚浮為我開啟很多扇門。」[1] 韓森-羅夫講「新浪潮」很接近弗侯東的概念,她說在現在的法國依舊很難拍作者電影,因為今天有更多的決策者公然敵視具有原創力的拍片計劃。
佩德羅․阿莫多瓦 (Pedro Almodóvar):《電影筆記》問西班牙大導演怎麼看法國「新浪潮」:在那個年代,「新浪潮」改變很多東西,幾乎是什麼都改變了。但是在「新浪潮」中,又有很多影片彼此看起來差異甚大。「新浪潮」有兩大特點:大量拍攝城市的故事,尤其是在巴黎;這樣子就把兩個世界融合起來,其一是義大利新寫實主義,另一是美國黑色電影。再是「新浪潮」的製片模式更加容易拍攝到現實,尤其是城市跟市郊的現況。「新浪潮」一直都很現代……阿莫多瓦說高達的形式主義影響他初期的創作,但畢竟還是楚浮他處理感情的方式,讓阿莫多瓦他自己一生受用。他也下結論說:「新浪潮」的運動仍未死去。[2]
[1] 第 28 頁。
[2] 關於雷奈的部分,《電影筆記》由弗侯東專訪雷奈談五十年前的往事(第 26-27 頁)。內容精采;因這一段落已經發表在電影資料館電子報,故不再贅述。該文已放在電資館部落格,該文〈阿藍雷奈談新浪潮〉網址是: http://blog.yam.com/fa88/article/23051582 ,或本部落格的網誌: http://blog.yam.com/jostar2/article/23051756 。
(三)某些文獻再出土
《電影筆記》既用照相影印的方式(縮小版)重現某些版面,也用重新再電腦打字的方式重現某些文章的片段。例如重現一九五八年十月號拍攝《巴黎屬於我們》(希維特)的工作照,一九五八年十一月號拍攝《表兄弟》(夏布洛)的工作照,一九五八年十二月號簡介《廣島之戀》(雷奈),一九五九年八月號簡介《獅子座》(侯麥)。文字則有一九五九年九月號跟十月號評論「新浪潮」現象,五十年過後再重讀,周星星我驚異其判斷都不失準。
本文原發表在《電影欣賞》「法國新浪潮五十週年專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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