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一)« Ce que je constate : ce sont les ravages actuels ; c'est la disparition effrayante des espèces vivantes, qu'elles soient végétales ou animales ; et le fait que du fait même de sa densité actuelle, l'espèce humaine vit sous une sorte de régime d'empoisonnement interne - si je puis dire - et je pense au présent et au monde dans lequel je suis en train de finir mon existence. Ce n'est pas un monde que j'aime. » 轉引自法文版維基百科,原出處是「法國第二台」(France 2) 的讀書節目《校園》(Campus) 慶祝節目第一百集的時候,專訪克勞德李維史陀。本集節目於 2005 2 17 號禮拜四晚上播出(現已有 DailyMotion 影像可供觀看)。

克勞德李維史陀的作品(全)集,前一個多月(二○○八年五月)已經被巴黎的 Gallimard 出版社收進 « la Pléiade » 系列(註二),代表克勞德李維史陀的大師地位已是無庸置疑。而且,更是在克勞德李維史陀還在世的時候被收進 « la Pléiade » 系列,之前的近期大概也就是朱利安葛哈克 (Julien Gracq) 而已吧。
(註二)巴黎的 Gallimard 出版社的 « la Pléiade » 系列,不僅僅是愛書人的最愛(聖經紙、開本小,精裝本),同時最重要的意義是對作品的經典意義的肯定。不過,售價都不便宜,一小本動輒超過新台幣兩千塊(當然這也是因為近六年來歐元走強的關係)。以克勞德李維史陀的作品集為例,2,064 頁售 64 歐元,約合新台幣 3,072 元。而且這優惠售價只到 8 31 號為止,之後將訂為 71 歐元。中國文學經典如道家哲學或《紅樓夢》的法譯本,也都有 « la Pléiade » 系列的版本。對我個人來說,« la Pléiade » 系列其實是有助於搬家。

鑑於 Gallimard 出版社將克勞德李維史陀的作品集收進 « la Pléiade » 系列,法國的文化週刊《電視全覽》(Télérama) 刊出一篇介紹克勞德李維史陀的作品集的文章〈克勞德李維史陀:偏愛『他者』的口味〉(Claude Lévi-Strauss : le goût de l'Autre),篇幅剛剛好(但還是稍微有點長),正好把翻譯這篇文章這件事當作是周星星我當前的要務。

但,
為什麼要在台灣重談克勞德李維史陀?周星星我還沒解釋清楚。大約是十四年前,為了因應美國三○一條款,出版界有所謂的「六二一大限」。當時,周星星我剛拿到一筆電影基金會的三萬塊的獎學金,因為還只是學生身分,又不喜歡吃吃喝喝,所以我就趁「六二一大限」之前買了很多本書,我就是用半價買到克勞德李維史陀的《憂鬱的熱帶》(Tristes Tropiques)(周星星註:中譯本是聯經出版社)。一翻起來,愛不釋手,順道也就買了當時已經在時報出版社出版的《神話學》前兩卷的中譯本:《生食和熟食》、《從蜂蜜到煙灰》。《神話學》這一系列的書,不見得很吸引人:學社會科學的人,不想鑽進神話故事中,只想看看別人所寫的介紹跟評論克勞德李維史陀的治學方法的書;愛好文學的人,碰都不想碰這種空有神話故事的噱頭、內裡卻更要求不斷地要進行結構歸納法的人類學著作。好,這些都很枯燥;但,怎能不提一在法國出版就意外地變成暢銷書(亦即是一大堆跟您、我一樣平凡的讀者都曾經閱讀過)的《憂鬱的熱帶》呢?

《憂鬱的熱帶》,龔古爾文學獎委員會曾經發表公開聲明:很可惜《憂鬱的熱帶》不是小說,否則該年的龔古爾文學獎就會是《憂鬱的熱帶》。克勞德
李維史陀在貝納畢佛的訪談中提到,一九三○年代末當他剛從巴西做完研究回到法國時,他就是想寫小說《憂鬱的熱帶》,書名就叫作《憂鬱的熱帶》;但克勞德李維史陀發現他自己所寫的是很差勁的「康拉德」(Conrad),他就停筆不寫了。一直到一九五四年,有人向他邀稿,他才再重拾《憂鬱的熱帶》,但已經是用遊記、回憶錄的方式來撰寫,四個月完成《憂鬱的熱帶》;出版後隨即成為暢銷書。毫無疑問,《憂鬱的熱帶》是親炙克勞德李維史陀的文筆、思想的最容易閱讀的一本書。

我當然是想多少利用一下本部落格的影響力(好不容易已經經營到有一些些讀者了),再向更年輕一輩的讀者介紹《憂鬱的熱帶》以及它的作者克勞德
李維史陀。議題,當然也是要創造它,當然不能讓克勞德李維史陀這議題變成毫無聲音的「虛無」──這「虛無」,是在媒體界、出版界、知識界。只要多少能影響到十個人轉頭去閱讀克勞德李維史陀,OK,本人就成功了。


接下來,就會是〈克勞德李維史陀:偏愛『他者』的口味〉這篇文章的中譯。因為稍微有點長(換在我的 WORD 檔裡面長達四頁多),所以,須分好幾次把中譯文發表完畢。照例,沒有什麼媒體願意作克勞德李維史陀的專題,所以周星星我是無償、依靠熱誠來翻譯這一篇文章。我希望當我最後一個句號也翻譯完之後,我能再享受去年十一月下旬把《德勒茲瓜塔里傳記》書評翻譯完後的成就感。

〈克勞德李維史陀:偏愛『他者』的口味〉

一九三年代克勞德李維史陀跟著印地安人一起居住的經驗將提供他未來所有的作品的養分。今天,這位人類學家進入 « la Pléiade » 系列的殿堂。

很少有社會科學的著作用最初的幾句話就能印記在集體記憶裡面,如同普魯斯特
(Proust) 的「一直,我都早早就寢。」(Longtemps, je me suis couché de bonne heure.) 但至少,我們還能舉出一例:《憂鬱的熱帶》,它蜚揚的開語詞:「我恨旅行,以及探險的人。」(Je hais les voyages et les explorateurs.) 當(《憂鬱的熱帶》)一九五五年出現在「人類大地」系列 (Terre humaine) ──人類學家兼作家尚馬洛犁 (Jean Malaurie) 剛剛才 Plon 出版社創立的書系列──時,克勞德李維史陀時年四十七歲,這本書在他那一整套雄偉的著作集中,成為最知名的一本,同時也是其中最容易閱讀的。但也是這位偉大的人類學家最私人的跟最主觀的一本。一整本都很科學的著作,同時也深湛地深思32 | 33:當時仍是一位年輕的人類學家,克勞德李維史陀在一九三五到一九三八年之間,數度前往巴西的聖保羅、亞瑪遜河地區跟 CaduveoBororo 等印地安人一起過生活;這些生活經驗在二十多年後給了這本著作養分。龔古爾文學獎的評選委員們對這本書充滿熱情,考慮過要把龔古爾大獎頒給《憂鬱的熱帶》;終究他們還是放棄這樣做,這本書的子裔跟聲名也並未因此受害:是這本《憂鬱的熱帶》讓社會大眾認識了克勞德李維史陀,他們一致地肯定這位人類學家的成就,為他立下最初的幾根標竿,視他為二十世紀思想界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是一位帶有道德學家身分的科學家,身負作家的天分──我們常從他的主題揭露出夏多布里昂 (Chateaubriand) 跟波緒埃 (Bossuet) 的風格。

他就是我們已經長久注視的那位,而且,常常是我們違背他本人的意願,把他命為「結構主義的教宗」
(le « pape du structuralisme » );不管是在法國還是是在其它地方,其著作、其方法都影響了一整代的知識份子,況且這些知識份子常屬於不同的學門,不管是哲學也好或文學評論,還是社會學或者是歷史學──羅藍巴特 (Roland Barthes) 寫說,「他的作品會讓人思考,而且是無休止地思考下去。」(son œuvre fait penser, et penser indéfiniment) ──,今年秋,他就要慶祝他的一百歲生日了。從今天開始,請注意出版界給他的慶賀:「七星文庫」(la Biblio­thèque de la Pléiade) 出版一卷本的《作品集》(Œuvres),從他多種的、睿智的著作裡選出來。曾經,他總結地說,這些著作在他一生中僅只有單一一個、獨特的目的:「瞭解人類精神是如何運作。」(comprendre comment fonctionne l'esprit des hommes.)(原註一)
(原註一)一九六七年跟黑蒙貝路禾 (Raymond Bellour) 的訪談所提到的句子。當初發表在學刊《法國文學作品》(Les Lettres françaises),現被收錄進「七星文庫」的《作品集》。

所以,一切都是從一百年前開始:一九○八年十一月二十八號,克勞德李維史陀在布魯塞爾出生(譯者註:但其父母是法國人),家庭背景是資產階級的,愛好審美,比較偏向保守派。他父親是繪畫藝術家,他的其中一個祖父是凡爾賽的拉賓 (rabbin)(譯者註:尤太教教士),家族裡面還出過一位音樂家的祖父,在拿破崙三世 (Napoléon III) 時代是位技藝出眾的小提琴家。克勞德李維史陀他自己則轉向文學領域,然後再轉至法律跟哲學──為了準備教師資格考,他跟西蒙波瓦 (Simone de Beauvoir) 以及莫黎斯梅洛龐蒂 (Maurice Merleau-Ponty) 常有接觸──然後進入教學工作,一邊教書、一邊在 SFIO 當志工。(見譯註一)他常常講述一個小故事,說一九三四年秋的一個禮拜天早上九點鐘,他接到一通電話,向他建議到聖保羅大學擔任社會學的教職。他發覺他在智識上已經打定要投入進去的哲學並不能完全地滿足他──他就是覺得哲學已經被縮減至「一種經由意識的美學沈思後的『意識的美學沈思』」(une sorte de contemplation esthétique de la conscience par elle-même),在《憂鬱的熱帶》他是這樣寫的──,所以經由保羅尼贊 (Paul Nizan) 的建議,他開始對民族學產生興趣。一九三五年二月,他啟程前往巴西。日後,他談到從法國出發的事,他給出一個解釋(有點太乏味,所以不算很真誠):「我讓自己隨著波向前行,因為當時我渴望瞧瞧世界,而且我喜歡露營,我喜歡走路,我喜歡登山……」說到底這也是李維史陀他這一生中的在地經驗。他沈浸在差異裡面 (De l'immersion dans la différence)(譯者註: « immersion » 除指『沈浸』外,它還有另外一意,就是『完全處在外語的環境』),面對直接的對抗,感知到他者 (saisissante à l'Autre) ──他的生活條件(:複數),他瞧這個世界的方式,他思考這個世界的方式。這一段時間對這位研究者來說,算是很短的:第一段和印地安人一起生活的探險歷程是在一九三五年冬天,第二段是在一九三八年,為期九個月。但在這幾段時間所進行的觀察,將提供未來所有的知識作品養分──這些標竿,是由以下幾部作品立下的:首先是《親屬關係的基本結構》(Les Structures élémentaires de la parenté, 1949),然後,當然是《憂鬱的熱帶》(Tristes Tropiques, 1955),再來是《結構人類學》(Anthropologie structurale, 1958 et 1973),《野性的思維》(La Pensée sauvage, 1962),四卷本的《神話學》(Mythologiques, 1964-1971)《瞭解面具之道》(La Voie des masques, 1975)《猞猁的故事》(Histoire de Lynx, 1991) ……
(譯註一:SFIOSection française de l'Internationale ouvrière,工人國際法國分部,1905 年創,1969 年轉型成法國社會黨。參見法文版維基百科:http://fr.wikipedia.org/wiki/Section_fran%C3%A7aise_de_l'Internationale_ouvri%C3%A8re

一九三九年,克勞德李維史陀回到法國,然後又在隔一年的時候因應納粹的威脅,流亡到紐約。他在紐約一直待到一九四四年,常跟很多和他一樣也是流亡到美國的歐洲藝術家跟知識份子會面,他也碰見這兩位超現實主義者:安德黑布烈東 (André Breton)、馬克斯恩斯特 (Max Ernst)。但特別地是他認識了俄羅斯裔的語言學家羅曼雅可布遜 (Roman Jacobson),後者的研究工作將對他有一個決定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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