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大人」,幾乎是能夠按照自己意願、自己意志去做事,並且能夠鼓起勇氣向他人講話(發言)、向大家發號施令的人。根據我的觀察,如果你只是一個高中生、中學生,你已經被你的制服背叛了、包裹住並因此被控制得緊緊的,你已經被壓成、被捏成一個不是人的人形玩偶。

我只是湊巧地根據制服、髮禁的問題發覺到中學生──從十二歲的國一學生(現制是七年級)開始一直到十八歲的高三學生──被摧殘得很厲害、很嚴重;但深入地看過米歇˙傅柯 (Michel Foucault) 的著作之後,更發覺到中學還根本就是「控制社會」(la société de contrôle) 的其中第一環或第二環──不管是第幾環,都是最法西斯的一環──,一方面是中學生的身體開始進入青春期、也就是開始在性感化,但另外一方面我們卻開始壓抑跟控制中學生的思想,讓他們無法進入思想被性感化的階段,也就是要讓他們保持著小孩子的模態,但其實就已經是這樣的形容詞:幼稚。

回想起二十年前,我才清楚地知道如果連高中都還沒有畢業,我根本就是一條被高麗菜包起來的菜蟲,永遠都無力把包住我自己的厚硬菜葉摧毀。這個社會,也不會給中學生任何像是「大人」的資格,因為不僅僅是因為中學生的翅膀本來就還沒那麼硬,另外也是因為國家法令跟社會期待都把「十八歲」當成是一個進入成年的門檻:你要滿十八歲才能考駕照、才能看限制級電影、甚至才能夠結婚(雖然在都會區這本來就是天方夜譚的事──指未滿十八歲就已經想要結婚了);於是,中學生被逼得成天幻想:只要我長大……(就能夠像哥哥、爸爸一樣真偉大;但能不能也像媽媽、姊姊一樣真偉大,例如能夠像媽媽、姊姊一樣穿得成熟或很辣?)

二十年前,或實際上是二十一年前,我也曾經因為未滿十八歲不太能看限制級電影。我說「不太能看」,是因為管得不是很嚴,有些戲院實際上就讓你進去看了。我記得有一次應該是高二下去打靶,去北投打靶,打完靶就跟另外兩位同學去西門町獅子林看電影。我都還記得有金獅、銀獅、寶獅三個廳,其實也就是今天的新光戲院。我們想看《控訴》(The Accused, 1988),但《控訴》是限制級──茱蒂˙福斯特 (Jodie Foster) 在戲中被輪暴,她還因此拿下一座美國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我們都很想看。記得我們中的某一位同學,他的阿姨或隔壁家的阿姨就在獅子林管入場,所以我們連票都沒買,就進去看《控訴》了。

我也記得有一天那應該是高三下了,已經覺得自己很屌、快要畢業的高三下學期,有一次我就真的不得不穿了一件牛仔褲搭配上半身的卡其制服跟外套去學校,連升旗典禮都故意缺席,因為我穿牛仔褲要怎麼出席?並非是因為我想耍流氓,而是,如果我沒記錯是因為拉肚子的關係才非得如此不可。那時是剛春天的時候,其中一件卡其褲我早放在水桶裡泡著,當然不可能是乾的;另外一件我正穿上,但突然屁股噴出一股氣,完了,我連內褲都要換掉、再重穿一件。那是清早的時候,再怎麼神都不可能把其中一件卡其褲弄乾;於是我就硬著頭皮穿上一件牛仔褲上學。十多年後、二十年後,我始終忘記不了這件事,多少也因為有這件事才讓我徹徹底底反對制服。

二十年前有所謂的「跨進十八歲的門檻」,二十年後我卻已經在深思荷馬 (Homère) 在《奧德賽》(L'Odyssée) 所謂的「跨進老年的門檻」(le seuil de la vieillesse)

尼采 (Nietzsche) 在《歡愉的智慧》(Le Gai Savoir [fr] ou Die fröhliche Wissenschaft [de]) 第十二小段提到一句:怎樣才算是已經準備好「愁到想死(的地步)(le triste à mourir)?哪些人已走到這個階段?從幾歲起才算這個階段?或到了這個階段,是否也已經「跨進老年的門檻」?

我們還不應屈服於「現在」。「現在」沒什麼好怕的,未來也沒什麼好怕的。因為,得隨時記得自己是「年輕的」、「性感的」,得「勇」起來動腦筋、向他人傳遞思想,「跨進老年的『門檻』」、那個門檻就會被踩爛。人生是一連串反抗法西斯情境的示威。

「十年後、二十年前」(Ten Years After, il y a 20 a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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