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考完大學聯考並且也確定已考上大學的男生,都要上成功嶺參加暑訓。聽說以前的暑訓可長達六週,或也很有可能長達八週──但受過長達八週的暑訓的男人們現在大概都已經是六十多歲的老男人了吧──,但二十年前(一九九○年)的暑訓卻有兩個梯次:暑一梯留給五專生,指五專專三升專四的男生;暑二梯就是剛考上大學的新鮮人。我那一年(一九九○年),大約是在八月二十四、二十六號間入營,然後因為十月三號是中秋節以及十月一號是禮拜天的關係,所以「放人」的日期只有九月三十號禮拜六跟十月一號禮拜天這兩天而已,愈早入營的人愈早在禮拜六下午離營。

我是最後一天入營,所以也就是十月一號禮拜天離營。那一天出太陽,我記得很清楚我拿了餐盒(裡面有幾塊麵包跟一罐飲料)就走了。

上成功嶺之前,沒有人──至少我完全沒──能料得到成功嶺有多辛苦。因為在這之前,大家的生活都很類似:一直讀書,讀到能考上大學。等到進到成功嶺,媽呀,真的很恐怖,原來「勞累」、「緊張」、「恐懼」──真的隨時隨地都在害怕,夢裡也都在害怕──就是這樣。那個時候,根本不知道有(禮拜四)莒光日這件事,所以當有某一天早上不用去排隊領槍、而是待在中山室看電視時,我還誤以為是賺到了。

成功嶺有某些角落能看得到外面,例如我們在練習單兵基本教練的時候,我都還看得到遠處的高速公路:看高速公路上一堆汽車遠遠在奔馳,我也感受到一丁點自由的氣氛;一切都還再倒數ㄨ天,就多忍耐一下吧~~

多年過後,我反而成為陸軍軍官。等自己的身分──跟責任──是陸軍軍官時,看待部隊的眼光的確一百八十度大異。因為,真的很簡單呀:軍官的責任就是帶兵,而兵都很欠操。欠操的意思絕非是要不合法地對待阿兵哥,而是兵的天性就是擺爛,軍官的責任就是要ㄉㄧㄤ擺爛的兵。的確,軍官當然也會玩他們自己的「倒數」(破百、破月),但我很確信軍官不再會覺得部隊是眺望遠處高速公路上奔馳的汽車的地方,而是:「至少本單位不要(有)死人就好。」

部隊裡面大多都是無聊無趣的事,有一段時間我還自封是掃地官,專門在管「高賓道」的打掃工作是否確實、是否就是有擺爛的兵把樹葉隨便掃一下掃到旁邊,好讓微風再把樹葉吹到馬路(高賓道)上。那一段時間,正好就是我不斷地厭惡我自己的身分、自己的職務的時刻,所以下完基地後,我就把馬塞˙普魯斯特 (Marcel Proust) 的《追憶似水年華》(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 第一卷帶到部隊裡,每晚多多少少看一點。共七卷,退伍前看完六卷。可千萬別以為國軍部隊真的很閒……純粹只是因為我都待在外島,而且還待在/待過外島中的離島,所以,的確是可找出一些比較閒的時光研讀文學──是文學呀!!

然後,我愈來愈不解怎麼還會有人想要看軍教片/影集。我想,十多年過後,是我自己成長了,但還是有很多人從來沒成長過什麼。不管有沒有音樂伴隨──我自己天天都要用 CD player 聽音樂、聽 CD(從來沒擁有過 i-Pod也不知道怎麼使用)──,或不管是不是單調到過火的寧靜,「閱讀」不比吃苦瓜困難。但如果為數龐大的大家覺得吃苦瓜比「閱讀」還容易,當然就會為軍教片/影集製造超高收視率。

有些書,雖然是薄薄的一本,卻說不定具備連鎖反應,能帶動一連串的「閱讀」。所以,薄薄的一本、一篇,也能夠護一生喔。

「十年後、二十年前」(Ten Years After, il y a 20 a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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